社会的良心——听潘根老师讲座有感

  曾经听说“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”,颇不以为然,觉得知识分子做好本职工作即可,除非是社会学、政治学家,否则颇不必为“社会良知”“重视教育”之类的事情走与呼。但前日听得潘根老师一席讲座,虽时间不长、所言具体内容有限,却受益良多,方才懂“社会的良心”的涵义。
  潘老师所讲的,是宇宙学的争论,从宇宙学的一些基本事实,讲到历史上的几个主要理论和模型,再谈到关于大爆炸假说的争论,所涉主题虽颇有专业,但讲解深入浅出,毫无跳跃、矛盾之处,让我这个文科生也能顺利理解。
  在讲到数学原理的时候,我不禁出了会神,毕竟数学对我而言实在太艰涩。我从小学就喜欢读《飞碟探索》《科幻世界》之类的杂志和书,曾经梦想着能成为一个天文学者,而现在的场景,正是一位这样的学者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在冬日有些寒冷的教室中,面对着台下稀稀落落的人群,面对着不多却听得出神的学生,在高声地、精神地高颂他心中的学术观点,这不就是所谓“真正的大学”应该有的样子么?这不就是每个人梦想中的大学课堂——在来到大学后或多或少会让我们失望的梦想?

  潘老师讲到他对大爆炸假说的驳斥,集于60年代的一篇论文,却几经周折,在八十年代末才得以发表。我不禁想到,实用科学的东西,这种时候恐怕早已过时了。但是纯理论科学,却历经岁月而不会褪色。这是为什么?因为那句“人性的进化,是很慢很慢的”么?我看不仅如此。最重要的是,越纯粹理论的东西,越接近最纯粹的真理,关于什么是宇宙,什么是人,关于宇宙的意义,人的意义,这些思考,现在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实用价值,但并不妨碍它们的重要,因为人若不思考,或只思考吃穿饱暖,便与禽兽无异;人若不去思考自身的意义,不去仰望星空,思考这个世界的本质,便永恒被囚于庸碌之中,无以自省、自知。
  作为一个法学专业的学生,我和一切实用科学的受教者一样,平时于实用价值想得太多,于哲学、于真理想得太少。我们为了科研的高花费而不屑,因为学究们的迂腐而讪笑,但我们却从未想过,对于真理的追求,正是人类得以存在的意义和本能,而这种面对广漠星空毫不畏惧、却又真心承认自己的渺小的明澈心态,也正是一个理智、开化的社会所需要的。
  这就是为什么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的原因,因为真正的知识分子对真理的追求,是整个人类前进的动力,这个前进,不是经济指数上的,不是社会制度上的,而是“心灵”上的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纯理论科学也不是没有实用价值的,其实用价值也正在于启迪民智,让人类“慢慢地进化”。
  讲座结束,一位我熟识的朋友从鼓楼赶来,恳请潘老师在他的课本上题写潘老师自己用作该书结尾的话:

科学在争论中前行

  一时间,我觉得眼眶甚至有些模糊。在此,对给我上了大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堂课的潘老师,对这位我所敬佩的真正的知识分子,我们迷浊社会中的星火和良心,致以一个学生最真诚的敬意。

Comment By Eniac@LilyBBS in December 23, 2006:

  在浦口校区乘车点乘返回鼓楼的班车时,大家(包括部分学生,也包括很多中青年教师)都骚动地向校车涌去,唯独剩下66岁的潘老独自立在疯狂的人群外,静静看着这一切。我为潘老呼喊,却又总觉喉咙作梗。此时,我听到潘老师轻叹道,“大概这里面没有比我更老的了罢。”——所幸,此时校车尚余空位,而我也像我的好友在文中所提到的一样,“眼眶有些模糊”。
  距离上次见到潘老的时间已有四年,但上次潘老冒着严寒大雪将167份勘误表送到我们手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。我们是潘老正式退隐后的第一届学生,因此心里总觉缺了些什么,执意要去浦口补上这一课。当我从书包中掏出潘老那本厚重的课本时,我看到前面一位仁兄的会心一笑——我知道,他一定也是为潘老师课本所吸引而前来求学的人。
  潘老教了四十年的书,仅是为化院教普通物理就有二十多年。在这四十年中,他从来没用过讲稿。然而今天,潘老说羡慕我们的年龄,因为他的记忆力已不复当年,但年轻时所学的东西都历历在目。其实,我又何尝不崇敬潘老的人格魅力和社会良心呢?潘老潜心教学,著书立说,从不放弃自己的观点,并在寒冷冬日,欣然接受邀请赴浦口教学。清华大学老校长梅贻琦先生有一句名言:“大学者,非谓有大楼之谓也,有大师之谓也。”我想,我们不仅需要能发文章,能拿奖项的大师,我们更需要潘老这样的大师。
  讲座结束后,几位浦口百合的朋友惊讶地问我为何从鼓楼过来,我激动地向他们讲起潘老和化院的渊源,并高高扬起了凝结潘老毕生精力的著作。从潘老的口中,我听说他的书已经再版,并且被列为国家十一五重点规划教材,看到老人家激动之情,我又怎忍心告诉他,如今潘老的书作为化院的教材已经名存实亡,老师根本不屑使用,同学也自视之为累赘,甚至将其淹没在废品回收站的故纸堆里?

  “物质能否生灭?宇宙是否有极限?一万年以后还会有争论。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。未来的自然科学不是满足于各分支学科自成体系的自恰性,而是要求在综合之后仍能自恰。科学在争论中前进。”不知为什么,每次读到这段话,都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。她写尽了一位以教书育人为毕生己任的老人,穷尽大半生,与主流大爆炸理论相争论,不为人所认可,却又从不低头的辛酸故事。

  最后,我愿以潘老的全书后记来结束本文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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